Idril

從周末一直延續到元宵節這天，都是難得的大晴天。這個冬天以來，一連串濕濕冷冷的天氣，說不讓人有些心情低落是騙人的，也因此更顯得夾在漫長陰冷雨天之間的短暫好天氣分外珍貴。

氣象預報說元宵節晚上要變天，心想這樣的陽光不能浪費，於是決定到山區去看櫻花！

中午驅車上路，從科學園區走關東橋接122縣道，本來想要去內灣，快騎到竹東時改變了心意：不如就這樣沿著122縣道到清泉。

我把24.5k當成是進入山區的界碑，從這之後的路一直是我敬畏的路線，一個人騎車更是如此。五峰山區和內灣不同，上坪溪浩蕩奔流，河谷開闊，夾峙河谷的兩側山峰一下子拔高，很快就會發現自己在高山深谷間行進，這樣的景色一方面確實雄壯，但也讓人有種壓迫感。而122縣道上不時可以見到落石，雖然是連續的好天氣，偶見幾顆大石頭在路旁，還是不免增加一些心理壓力。

好在沿路也不時有盛開的山櫻一路吸引我繼續騎下去，充足的陽光下，滿樹櫻花更是紅的惹眼。

終於來到清泉，迎接我的是一整排的山櫻，連續好幾株都已經盛開，吊橋對面的桃山國小也點綴著好幾團緋紅，陽光正照在谷中。

看一下時間，從關東橋到清泉，大約花了一小時二十分鐘左右。一路幾乎馬不停蹄也是有點累了，於是直接騎車到泡腳池旁，泡個腳好好慰勞一下自己。

上一次來這裡泡泡腳ㄚ子大概可以回溯到兩三年前了，當時我剛考到機車駕照，馬上就迫不及待跟可可來趟第一次遠征。

由於非假日，整個清泉本就沒甚麼遊客，泡腳池更是一個人都沒有，但剛走近池邊，就有一輛小發財車開來，一個原住民阿公帶著她的小孫女走進來。

阿公很快就找個舒服的位置開始泡腳，五官立體的小妹妹則是在阿公周圍用腳四處沾沾，一面喊燙，一面試著把腳慢慢深入池子。我假裝隨意走走，一面觀察他們，一面找個有點距離又不會太過刻意的位置坐下，開始泡腳。一個人在外面，我想我總是在尋求一點安全感，面對陌生人，我不是個很容易馬上敞開心胸，或可以完全毫不在意的泰然自處。當我一個人面對可能會和你交談的陌生人時，我總是小心翼翼，這種小心不是因為對人心感到不信任，這樣的小心或許更多是出於我自己，害怕自己和陌生人相處的笨拙。保持距離是擺出防衛姿態，意味著不想被人打擾，亦或是害怕打擾他人？我不知道。

我拿出包包裡的零食，邊泡腳邊吃，盡量表現出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。沒多久又走來一個中年婦女和阿公開始講話，他們帶著濃重口音的國語，很快的轉成母語。我聽著陌生的母音抑揚頓挫，卻覺得這樣流暢的音調反而充滿了如歌一般的旋律和節奏。

中年婦女走了，我也差不多該起身了，收拾起包包，我的舉動果然還是引起了關切。「要走啦？」「哈！對啊！不能泡太久，還要回新竹去。」 開啟話頭的模式好像總在這樣的情況，當有一方開始要從物理上改變空間的現狀：加入、離去。但不管我是這動作的哪一方，我幾乎總是被動的開口者。

既然已經開口了，除了接丟來的球外，自己也要嘗試丟出幾球。而這是我最不擅長的。但再怎麼拙劣的攀談技巧，還是從幾個不變應萬變的話題，得知這位原住民阿公住在竹東，媳婦住在這裡。再下去呢？我沒招了，只好轉向問問這附近的路況。

跟萍水相逢的人究竟要建立起怎麼樣的關係，當然一部分取決於對方給你的感覺，但是禮貌性的稍微了解對方，和想更進一步和對方建立關係，這之間的分際，我常覺得自己既不會拿捏，也沒勇氣跨越。這是我天生缺乏安全感的原因嗎？也許面對萍水相逢的人根本不用想那麼多，假使相信相遇是種緣分，那麼就這樣隨水上漂流般散去，或是從此多了條相連的根系，還是交由緣分決定吧！

離開泡腳池，繞進桃山國小稍微看一下，拍幾張照，想著是該就此離開了。望著遠方的山谷。高山剪影橫亙在眼前，知道我的好奇心終究會被撩撥起的。小時候曾經去過觀霧，對那時的記憶念念不忘，一直都想再去看看。不是今天，總有一天我也一定會再上去。雖然如此，但還是說服了自己：稍微探一點路無所謂的。於是回到到岔路口，帶著興奮又稍微忐忑不安的心往上騎去。

路爬升沒多久，景色就讓我在震懾不已。一個大曲流彎過一處陡峭的單面山，更遠方的崇山峻嶺隱沒在逐漸升起的雲霧。儘管讓人喘不過氣來，這樣壯闊的大自然，卻又有著讓人無法移開目光的致命吸引力，引著人們不斷向更深處探尋.....

很快的騎到122終點：50.4k，看看前方雲深不知處的大鹿林道，我知道自己今天不能再闖禁區一步了。於是拍了幾張照後便要回頭，此時腦中卻又響起了原住民阿公給我的建議：可以去白蘭部落看看。岔路口，右邊的路牌不就正寫著往白蘭部落嗎？坳不過好奇心又作祟，硬是取右騎上隘蘭聯絡道路。

隘蘭聯絡道路並不難行，約莫十分鐘就看到白蘭部落的迎賓大門，進入部落後不時可以看到山坡墾地和其間的農舍，有些是有經營民宿的農場，搭蓋著漂亮的小木屋，像極了歐洲的莊園。山櫻在部落裡驚人的密集，每一株都是全力的盛開著，且不同於山下刻意栽種的櫻花，在這高山部落中，這些密集的櫻花就像部落裡不可缺少的一部分，有部落的地方就有櫻花，或者，有櫻花的地方就有部落？

櫻花盛開的部落，看起來那麼生意盎然，那麼惹火的美麗。在這遺世獨立的山上，面對高山、深谷、雲霧，這樣的美居然這麼容易親近，讓我不禁有點慶幸好奇心把我帶到這裡。即使心裡不斷提醒著自己要掌控時間，在不熟悉的山路上不要逗留太久，還是頻頻無法抗拒誘惑停下來駐足一番。

來到山上人家的路口，讓我鬆了一口氣，這裡的路就是有記憶的了，也知道自己下山的時間還算充裕，於是便從涼山慢慢滑，接回122縣道。

知道自己被徹底滿足的心終於可以不再逗留，順著122回新竹。